【叶黄】如果没有感觉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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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黄少天醒来的时候，头脑还有些昏沉。迷迷糊糊间，意识到自己不在家里，一把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头好晕。他揉了揉脑袋，等彻底清醒过来，才开始打量四周。从装潢风格上看，应该还在云外水庄，只是比先前开party的那栋别墅更加低调雅致。
他注意到窗口站着一个男人，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
男人显然也发现他醒了，转过身来。
立秋后的杭州仍带着盛夏的暑气，男人却一丝不苟地穿着黑色的长袖衬衣，领带打的是最庄重的温莎结，亮银灰的丝面质地与衬衣上的烟灰条纹相得益彰。
“醒了？”男人手中的咖啡杯还在冒着热气，声音和面部线条却如大理石般冷硬，给人强烈的距离感。
黄少天几乎以为自己误闯了什么商务会议。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不然呢？你还想躺我床上？”男人反问。
“……”
这嘲讽的口吻，乍一听和叶修有几分像，但叶修不管说什么，眼神里都透着暖意，让人可以肆无忌惮地顶回去，而眼前的男人不同，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并告诉旁人，不要痴心妄想。
黄少天心想，谁特么想躺你床上了，但他还不至于这么口无遮拦。
“咳，我的意思是，我记得之前在一个泳池里。”
“差点淹死。”男人补充。
黄少天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可也没有淹死那么夸张吧？
“是你救了我？”
男人冷笑了一下：“是你的同伴。”
“林远？”
“应该吧。”他根本不在意那人是叫林远还是林近，也不记得长什么样子，每天想在他面前混个眼熟的人太多，他可不会把时间和脑细胞浪费在这上面。
黄少天想回忆一下落水后被救起的细节，但实在记不起太多画面了。他只知道，那个人不是叶修。哪怕看不到摸不着，只要叶修靠近，他都能感觉出来。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黄少天真诚道谢。从那句噎死人不偿命的反问看，这个男人，应当是别墅的主人，收留自己到现在，确实该说句谢谢的。
男人不置可否地低头喝咖啡，没有搭腔。
气氛有些尴尬。黄少天第一次发现，他的存在感还不如一杯咖啡。
“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黄少天，说：“沈泽宇。”
同名同姓的人或许有，但能在杭州城郊建这么一座私家花园的，黄少天只能想到一个——华瑞集团总裁沈泽宇。事实上，关注时尚杂志的人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他曾多次登上《第一财经》和《时尚芭莎》封面人物，硬照上年轻俊朗的外表与访谈中雷厉风行的性格令无数花痴少女大呼想嫁。
而黄少天之所以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是因为叶修当年拍过一部电影，就是华瑞集团投资的，沈泽宇高挂制片人一栏。
那部电影名叫《激战》，被誉为十年来最好看的警匪片，囊括了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剪辑等在内的九项大奖。
叶修饰演的特警白Sir，是飞虎队行动组组长，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提前三个月开始体能训练，并练就了一手高超的射击技术，与特聘教练的比试成绩胜多败少，开枪姿势帅气利落到摄像忍不住给了很多特写。
黄少天不用回想，眼前都能浮现出电影的宣传海报：叶修单手持枪，匿于阴暗的角落里。他的脸被爆破的浓烟熏黑，目光却锐如鹰隼，撕开的警服上，渗着点点血迹。最后一个匪徒，最后一发子弹。金属破空的轻啸仿佛就在耳边。
如果说《却邪》的获奖是一匹黑马，为叶修在影坛争得一席之地，那么《激战》的横扫则是众望所归，将叶修的名字推向港澳乃至整个东南亚电影市场，及至《千机》上映，三度蝉联影帝，获封“叶神”称号，叶修成为华语影坛新一代的传奇。近三年来，虽然没有再夺影帝，但资深影评人纷纷表示，叶修的演技没有退化，相反，不少场景还会给人新的惊喜，可惜受剧本限制，没有太多发挥的余地。电影，毕竟不是一个人的舞台。
因为《激战》的缘故，黄少天对沈泽宇的印象还算不错，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而自己的状态，多少有些失礼。
“很抱歉沈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不必客气。”沈泽宇的态度依旧冷漠。
能说会道如黄少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沈泽宇身上，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天然气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叮了一声。
——散场了吗？
沈泽宇瞥了眼短信，并不打算回复。
这倒提醒了黄少天，开始找自己的手机。而他悲剧地发现，手机并不在口袋里。准确地说，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穿来的那套。
“沈先生，方便借用一下电话吗？”
“有事？”
“嗯，找一下我同伴。我的手机还在他那边。”黄少天想起来，他在跳入泳池前，是让林远帮自己拿着手机的。
“他们已经走了。”沈泽宇说。
“那……方便帮我叫个出租吗？我也该回去了。”黄少天的语气里，带着他自己也没觉察到的失落。
“太晚了，你可以明天再走。”沈泽宇说。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不想让家人担心。”黄少天委婉地拒绝了留宿。虽然沈泽宇看上去不像罗永成那种好色之徒，但“看上去”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更何况他的确不想让叶修担心。他的手机是有指纹密码的，叶修如果发消息或打电话来，林远肯定没办法回复。
如果叶修打电话……想到这儿，黄少天不由庆幸，当初为了怕被喻文州他们发现自己在和叶修交往，给他的备注一直是片树叶，所以那俩家伙至今还以为他的对象是那个神秘的“吉他店老板”。
他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性取向，却无法接受别人在自己的对象前面加上影帝的标签。
连最好的朋友都不愿透露，黄少天更不希望林远发现自己认识叶修。
沈泽宇何等精明，一听“家人”这个说法，就知道黄少天是拐着弯在告诉自己别打他主意，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那我奉劝你，回家前最好把手上的丝带解了。”
黄少天顿时警觉，伸手一看，绿色的绸带还牢牢系在腕上，似乎已成死结。
“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你不知道？”
黄少天摇头。
“难怪。”
“难怪什么？”黄少天追问。
“没什么。下次再来这种地方，最好先问清规矩。”沈泽宇点到为止。有些话，说出来就不好听了。
“谢谢。”黄少天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大意了，后背不由泛起一阵凉意，连带着胃里也开始翻滚。
沈泽宇看他脸色不好，便说：“这么晚了，附近不会有出租，我送你回去。”
黄少天想了想，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第二种选择，只好答应：“那就麻烦你了。”
的确有点麻烦。所以沈泽宇要去找某人清算清算。
黄少天坐在后排，也不知是车速太快还是酒喝多了，胃里越发地翻江倒海，晕得他只想立刻找个地方好好躺着，可他还是竭力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缩在座椅一角，就这么一路撑到了小区外。还没来及说把我放在这里就行，沈泽宇已经直接把车开了进去，准确地停到了他们家那栋楼下。
——下来接人。他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叶修的身影。
“你倒是够快。”沈泽宇摇下车窗。
“一早候着了。是你开太慢。”叶修说着，拉开后座的门。黄少天的脸红得像要烧起来，吓得他赶紧把人抱出来。
沈泽宇想，也不看看你家小朋友什么状态，我要是再开快点，他能直接吐出来。
“怎么，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家里太小，怕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呵。”
黄少天听两人说话的语气，便知道他们是熟识，自己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了，但毕竟外人面前，他不想就这么被叶修抱上楼，挣扎着说：“老叶，我能走。”
叶修只得把他放下来，让他撑着自己的肩膀进电梯。黄少天脚步虚浮，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叶修肩上。
一回到家，他便直接冲进卫生间，把门反锁，吐了个昏天黑地，就差没把胆汁也吐出来了。他喝的酒原不算多，但混了好几种，加上后劲足，能熬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叶修想去敲门看看情况，听到里面传来花洒的声音，估摸着黄少天在洗澡，就收回了手。
黄少天虽然没有洁癖和强迫症，但他的修养决不允许他在别人车上乱吐，也不允许带着一身酒气上床。即便再难受，他也要保持干净清爽的模样，那是对别人和自己的尊重。
沈泽宇是第一次来叶修家。虽然知道叶修这人一向不太讲究，但朴素到这种程度，非亲眼看到实在难以置信。
“我在萧山有个楼盘，小排屋，过几天开盘，给你留一套？”
“别，买不起。”叶修给沈泽宇倒了杯水，直接回绝。
“……”
又哭穷。沈泽宇腹诽。叶修的经济状况他不太清楚，但一线影帝说买不起房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听说你和嘉世解约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
沈泽宇这几年的投资重点都在影视制作，各家艺人的动向每天有专人汇总上报，这点事自然瞒不过他。
“要不要来我们华瑞？”
“华瑞什么时候改行当艺人经纪了？”
“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哪里不正经了？”
“烂泥扶不上墙。”沈泽宇气结。想自己堂堂华瑞总裁，几次三番地亲自给叶修抛橄榄枝，却回回都被拒绝，开始还能骂几句，现在连脾气都被磨干净了。
“我恐高，地上站着就好。”
“呵。”
“呵呵。”
黄少天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毫无营养的呵呵。他挺想听听两个无法好好聊天的人在一起聊天是什么样的情景，但头疼得实在厉害，根本没精力去听了。
“老叶，我先去睡了。”强打精神说了一句，他拖着脚步往房里走。
叶修不放心，跟过去看。
黄少天躺进被窝就把自己裹了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叶修坐在床边探手去摸，暗道不好，发烧了。赶紧去倒了杯热水过来。
“少天？少天？来，先喝点水。”叶修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水温是调过的，不会烫嘴。黄少天勉强喝了半杯，实在不想喝了，迷迷糊糊地说：“我要睡觉。”
叶修放下杯子，把人放床上躺好，烧红的脸颊看得他一阵心疼，凑过去亲了亲嘴角，说：“睡吧，有我呢。”
陪着黄少天坐了一会儿，叶修才起身，把房门轻轻带上。
“怎么回事？好好的人去你那边玩了会儿，回来就发烧了。”
“你的人，自己没看好，还怪我？”沈泽宇挑眉。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也就叶修了，偏偏自己还没法和人计较。
“到底怎么回事？”叶修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但谁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压着火。
“掉水里了。可能受了凉。”
“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了你能来接？”
叶修被堵得哑口无言。他的确不能去，正如一开始不能陪黄少天去参加酒会一样，结束时，也不方便去接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谁知道哪个角落里藏了相机呢。
“那就劳驾沈大老板去帮我买盒退烧药吧。”
沈泽宇气得脸色一黑：“叶大影帝这是把我当车夫了？”
叶修完全没当回事，道：“哪敢啊，这不是两条腿没您大宾利跑得快么。要不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去。”
“安心看好你的人。”沈泽宇起身就走。
已过凌晨十二点，药店大多关门，沈泽宇懒得去找，直接导航到了最近的诊所，找值班医生开药。他在香港是有家庭医生的，别说小诊所，就是大医院也没去过，如今被叶修支使着出来买药，想撒气都找不着地儿。
黄少天睡得很沉，叶修勉强把他弄醒，吃完药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出去一晚上，回来就成了煨灶猫，要说意外落水，他是不信的。
叶修思来想去，也只能先向沈泽宇问问情况了。
沈泽宇在杭州的时间不多，这次刚巧受邀来参加一个互联网金融峰会，明天下午就得回香港。一开始收到叶修消息说我家小朋友在你的庄园玩儿时，还颇为意外，就在窗口看了会儿热闹。所以看到黄少天沉在水里不起来的时候，才能及时赶去。
“这么说，是他的同伴第一个跳下去？”叶修皱眉。
“对。那人把黄少天捞起来后，就放在泳池边上，替他把湿衣服脱了，边上有女孩递了浴巾过来。少天因为闭气太久，暂时昏迷了，我只好找人来把他抬上楼，换了套干净衣服穿。”
叶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个人给少天脱衣服的时候，是面朝你还是背对你的？”
“背对吧。你问这个干嘛？”
叶修苦笑：“少天的身上，有我的吻痕。”
沈泽宇一听，就知道这事可大可小。全看对方会不会拿来做文章，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对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林远吧。你家小朋友说，手机还在他那儿。”
叶修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你也别太担心，那家伙一看就是没骨头的，爱表现。”
“那可不，谁不想在你沈大老板面前找存在感啊。”叶修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难说，眼前不就有个油盐不进的。”
“宇哥，今天谢谢你了。”叶修忽然说。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啊，你们小两口轮流给我道谢。”沈泽宇不由想到黄少天跟自己说谢谢时候的样子，也是这般认真又诚恳，这两个人，骨子里倒还挺像。他拍了拍叶修的肩膀：“行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小朋友吧。”
“嗯，那我就不送了。”
沈泽宇走到门口，又说：“有麻烦的话，随时找我。”
“没事，我能摆平。”叶修说。
“客气什么，我收报酬的。”
叶修摊手：“沈老板价码太高，小的给不起。”
“少跟我贫，走了。”
叶修去洗手间冲了把脸，才回到房间。
退烧药开始起作用了，叶修勉强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滑进被窝，侧着身搂住黄少天，却久久不能入睡。
他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替黄少天找个合适的理由推掉那场酒会？
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绝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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